■从诞生时起，中国网络文学一方面以东方文化魅力辐射整个东亚和东南亚文化圈，另一方面又以新奇的题材进入西方读者的世界。可以说，如今的网络文学已经不只是中国的网络文学
本报记者 张熠
走进亮堂的宴会厅，眼前的一幕多少给人带来一点文化冲击。印着“太虚道者”的名牌前，坐着一位戴着眼镜、留着络腮胡的印度药学博士，因为热衷网文，他把最能代表中国玄幻小说的“道友（Daoist）”一词放到了自己的英文笔名中。同样，笔名颇具中国风意味的“青玄”，来自加拿大，穿一身笔挺西装，个头高大。
逐渐进入全球主流视野的中国网络文学，被视为与美国好莱坞、日本动漫、韩国电视剧并驾齐驱的世界四大文化现象之一。最新发布的《2023中国网络文学出海趋势报告》显示，中国网络文学行业2022年总营收达317.8亿元，同比增长18.94%；海外营收规模达40.63亿元，同比2021年增长39.87%。同期，中国网络文学作品累计总量达到3458.84万部，同比增长7.93%。在中国网络文学作品翻译语种达20多种，影响力覆盖东南亚、北美、欧洲、非洲4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同时，阅文旗下海外门户起点国际还培养了约40万名海外网络作家。
美国、孟加拉国、加拿大、英国、德国、意大利、马来西亚、俄罗斯、新加坡……昨天，以“好故事联通世界，新时代妙笔华章”为主题的第二届上海国际网络文学周开幕，18个国家的网络文学作家、译者等抵沪，开展为期多日的交流活动。肤色、语言、习俗各异的网文作家齐聚一堂，恰恰说明了中国网络文学“狂飙”海外，成为中国文化海外传播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。
以新奇的题材
进入西方世界
在世界各地，与国内类似的网文“神话”在不同国家上演――加拿大“80后”网文作家青玄关了公司全职写作，成就自己的文学梦；孟加拉国“00后”女作家亚齐亚，靠小说稿费出国留学。虽然写作题材不尽相同，但这些用英语写作的海外创作者，都将创作灵感指向中国网络文学。
“我从来不是那个成绩最优秀的学生，但我一直喜欢看奇幻故事，当我看完了想看的故事时，就开始自己编故事。”面对中国媒体和众多海外同行，青玄分享了自己的故事。青玄原名莱斯・丰克，来自加拿大阿尔伯塔省卡尔加里市，今年42岁。他在加拿大草原的一个小镇长大，那里的冬天非常寒冷。高中时，青玄搬到大城市卡尔加里，毕业后开始做卡车司机。“大约十年前，我发现了一些轻小说的英文译本，便开始阅读网络小说。第一批轻小说是从日本翻译来的，但不久之后，我发现了许多来自中国的轻小说。”与很多人一样，他也是从中国网络文学的读者成为网文作者。“我之前经营着一家小公司，生意还不错，但它占用了我很多时间，有了稳定的写作收入，我终于能够卖掉公司，成为一名全职作者。”从事网文写作3年的青玄，最近刚刚成为一名全职作家。
对孟加拉国的“00后”网文作家亚齐亚而言，网文创作则是一个关于勇气的故事。正如她的笔名“Yazia”的含义是“勇士”一样。亚齐亚刚满19岁，父亲在她16岁时去世，从那时起，她就开始通过写作来解决家里所有的经济需求。“我相信自己是一名战士，而我最大的武器就是写小说。”
亚齐亚告诉记者，她一向喜欢冒险，性格外向，是学校女童子军的队长，还是一名成绩优秀的学生；依靠稿费，她即将去佛罗里达国际大学留学，专业是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。“我很喜欢写作，刚开始时遇到过很多困难，但我相信能战胜。我喜欢让我笔下的人物遇到点挫折，和他们开个玩笑，当然了，他们最终一定会以勇气、耐心和乐观战胜这些挫折。”某种程度上，亚齐亚自己也是一位不畏困难的写作者。
在亚齐亚看来，“中国网络文学的贡献在于引入了独特的视角和文化元素，丰富了全球文学格局，这是一种充满活力的积极影响”。她喜欢阅读有关爱情和家庭伦理的中篇小说，这些能让自己“脑海中充满想象”。“比如《三生三世十里桃花》等热门中文言情小说，让人感受到中国神话和言情小说的魅力。我甚至看过这部小说的电视剧。”
从诞生时起，中国网络文学一方面以东方文化魅力辐射整个东亚和东南亚文化圈，另一方面又以新奇的题材进入西方读者的世界。可以说，如今的网络文学已经不只是中国的网络文学。
在青玄看来，自己的小说和读过的中国网络小说的基本格式是一样的，有些线性的力量发展和主角个人进步的动力也是一样的。不过，由于文化知识基础是西方的，所以写作背景更受西方影响，不太强调历史和传统。迄今为止，青玄创作的《重生之召唤系统》最受读者欢迎，这是他的第二部小说。“我最喜欢写科幻小说，灵感可以来自周围看到的任何事物，科幻小说的关键在于纯粹的研究，读者会想知道一切事物背后的理论是如何运作的。因此，每次介绍新事物前，需要做笔记，进行一番研究。”青玄说，自己最喜欢的中国网络小说是《全职高手》，“其中直率、正直的人物给人印象深刻”。
凡通网络之处
皆有网文读者
中国音像与数字出版协会副秘书长李弘用“凡通网络之处，皆有网文读者”来形容中国网络文学的读者群。
截至今年10月，起点国际的访问用户数突破2.2亿，为3年前同期的3倍，这些读者来自全球200多个国家及地区。同时，网络作家也已成海外热门兼职。截至今年10月，起点国际培养了约40万名海外网络作家，作家数量3年增3倍，爆发式增长态势明显。“海外网络作家覆盖全球100多个国家和地区，其中，美国网络作家数量居于首位。起点国际的签约作家中，‘00后’占比达42.3%，已成长为创作中坚。”李弘表示。在中国网文的影响下，海外网络作家快速增长，带动海外网文实现规模化发展，起点国际现已上线海外原创作品约61万部，同比三年前增长280%。
一个不可忽视的现象是，随着中国网络文学在海外培育了越来越多的读者、作者，中国传统文化也以一种创新的姿态，辐射影响全球网络文学受众。
“如果非要以小说为参照来想象中国的话，我很欣赏中国的孝道文化和传统服饰。我真希望自己也能穿上修仙者的长袍，在Instagram上晒晒。”“80后”作家丹米感慨。
丹米在泰国长大，毕业后为经营家族企业的哥哥工作了十年。“到了36岁，我发现自己一无所有，只能住在父亲的房子里。后来，我偶然发现了起点国际，觉得自己可以写小说赚钱。”准备开始写作时，他给自己起了一个有趣的笔名“可恨的主角光环”。
东南亚是受中国文化影响很深的地区，丹米也很早就受到中国文化的影响。他最喜欢的历史小说是《三国演义》，曾在上中学时连着读过五遍。写第一部小说时，他也选择了历史题材，写了一部以《三国演义》原型人物为主角的小说。尽管这部小说不算成功，他也没能如愿在小说评论区看到很多“三国迷”，但在那段时间里，写作是一个“既有趣又充实”的爱好。
他也清楚地记得，自己曾连续一个月，每天花14个小时狂读中国网文作家“耳根”的小说《我欲封天》。“男主角孟浩的奋斗历程和层层递进的情节让我惊叹不已，这个故事让我迷上了武侠。”
现在，丹米正在更新小说《开在修真界的佛罗里达男子杂货店》，故事背景设定在一个奇幻武侠世界。“我从中国小说的修炼情节中获得了灵感，读者可能会发现我的小说也包含类似的修炼情节。不过，小说展开的方式完全不同。”他觉得，海外网络文学的竞争越来越激烈，甚至比奥运会还激烈，“每天都有新的小说出现，无法预测何时会有后起之秀出现并赢得读者的心，这还不包括翻译过来的中文小说”。
丹米计划在2024年成为一名全职作者。“我很庆幸没有理会家人的唠叨，一直坚持写小说。如果我的第一部、第二部、第三部直到第十部小说都失败了，还有第十一部和第十二部小说，不是吗？”他说，“我不相信我必须写出420部小说、乞求69家出版商，才能在这个职业上取得成功。成功总得有个起点。”
有AI翻译加持
网文一键出海
“网文出海在经历出版授权、翻译出海、模式出海后，已进入‘全球共创IP’的新阶段。不同国家和地区的创作者共同进行网络文学IP的培育及开发，开启了网络文学全球化的新一轮浪潮。”阅文集团首席执行官兼总裁侯晓楠总结。
作为早期的网文出海形态，翻译出海近年来保持高速发展的态势。《报告》显示，截至今年10月，起点国际已上线约3600部中国网文的翻译作品，同比三年前增长110%。本年度海外阅读量最高的5部作品《超级神基因》《诡秘之主》《宿命之环》《全民领主：我的爆率百分百》《许你万丈光芒好》对应玄幻、西方奇幻、游戏竞技、都市言情等不同题材，正是中国网文作品出海类型多样化的缩影。
更值得关注的是，以AIGC为代表的新科技风起云涌，为行业发展带来新的机遇。为了让全球“催更”读者更快、更全面地感受中国网文的魅力，阅文集团今年加大AIGC技术布局，持续升级人机配合的AI翻译模式。在AI助力下，网文的翻译效率提升近百倍，成本降低超九成。AI翻译，加速网文一键出海。其中，中译英的《神话纪元，我进化成了恒星级巨兽》、英语译西班牙语的《公爵的蒙面夫人》等多部AI翻译作品已成起点国际最高等级的畅销作品。
阅文集团副总裁、总编辑杨晨介绍，为了让中国网文实现更大范围的国际传播，起点国际将启动多语种发展计划，借助AI翻译上线英语、西班牙语、印尼语、葡萄牙语、德语、法语、日语等多个语种。
“中国网文发展二十多年，已建立起成熟的网文IP生态链。作为重要的内容源头，网文带动了实体出版、有声、动漫、影视、游戏、衍生品等下游产业的发展。在网文出海背景下，全球化的产业融合成为网文发展的显著趋势，全球性IP生态已初具规模。”李弘说。
数据显示，阅文已向全球多地授权数字出版和实体图书出版作品1000余部；向海外推出有声作品100余部；在起点国际上线漫画作品1500余部。同时，阅文IP改编的动画作品在YouTube频道日均上线1集，年浏览量超过2.7亿；《卿卿日常》《田耕纪》等阅文IP改编的影视作品也不断登陆海外电视台和主流视频平台，圈粉全球。
25岁的巴巴多斯女作家“紫罗兰167”就提到了中国网文影视化对自己的影响。“我最喜欢中国历史背景的小说，我一直是这类题材电影或电视剧的粉丝。我喜欢的一部小说是《孤芳不自赏》，我很喜欢这部小说塑造的坚强的女主角。它也让我对中国的风景和中国音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，这些都是在小说改编成电视剧后得以描述和展现的。”有趣的是，“紫罗兰167”首次接触网络小说，源自印度网文作家灰烬的一部作品。“她的故事让我更深入地了解了网络小说的世界，是她把我变成了网文读者。”而这次在沪举办的上海国际网文周，两人都在受邀之列。
上海是网络文学的发祥地和产业高地。近年来，上海网络文学产业呈现出“扎根上海、立足中国、面向全球”的发展态势，持续保持全国领先地位。从最初的海外出版授权，到海外平台搭建与网文内容输出；从开启海外原创及输出IP改编成果，到联动各方共建全球产业链、共同进行内容培育和IP开发，网络文学成为中国模式全球化的产业样本，为全球文化交流搭建起更加广泛连接的舞台。
第二届上海国际网文周将持续至本月8日，其间还将举办中外作家圆桌会、“网文出海新趋势”沙龙、“构建全球IP新未来”沙龙、“阅游上海”采风等活动。
